广州食堂承包书信中的饮食识小
发布时间：2018-03-27 发布者：鑫原泰公司 所属类别：饮食文化
书信中的饮食识小
一九六四年初，日本学者安藤更生发表《苦雨斋访问记》，开首即说：“周作人（字知堂）先生关于往常的我来说，是独一的恩师。三十年来我不断承蒙恩师的垂教，往常也一如既往地每月承受先生的教导。”安藤氏之尊师重道，若置于其时的历史情境中，当更为令人慨然。现存的安藤更生与周作人往复书信，计安藤氏三十通，周氏四十七通，时间起自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二日，迄于一九六五年八月四日。这些书信，为研讨周作人暮年的生活及思想进程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因安藤更生乃知堂异域之故旧门生的身份，他们的纸笔交流有一定的特殊性，或有内容的不同处，有所区别于以往出版的与俞平伯、曹聚仁、鲍耀明、松枝茂夫等的通讯集。我仅想从一极微小的点——饮食切入，略窥知堂暮年生活的一斑，以及安藤氏作为一位曾在中国生活过的日本学者对旅居地的眷恋。
一九六〇年十二月一日，安藤更生在写给知堂的信中说：“东京也已是初冬的风光，两三天前还有些叶子外形的芭蕉曾经完整似霜打的一样。寺庙和公园的银杏叶已落下黄叶。每天早上能够分明地看见西面天空中冠雪的富士山。北京的饭馆子也该是掀起热火朝天的白气了吧。糖葫芦儿也开端冰冻了吧。我学着冻柿子，把日本的柿子放进冰箱里冻着，遐想着燕都。我生活的必需品香片也仿佛能从香港那边进来。院子里种了一棵香椿树，一到春天我就准备摘些嫩叶拌豆腐吃，但日本的豆腐卤水不够，而且最近也没有岩盐，总弄不好。去横滨也能买到香菜。日本四处都开有饺子铺，称作ギョーザ（真是多么难听的词，都是些在满洲呆过的日自己讹传的吧），无论什么人都在吃。”后又在次年二月六日的信中提及糖葫芦：“小弟能再次听得回响在胡同土墙的卖糖葫芦的声音到底要待到何日？”他对北京的冻柿子念念不忘，多次说起：
“去了一趟银座的千疋屋，吃到新颖的荔枝，但一颗要三百日元，听说是从台湾空运过来的。过去没方法吃那香港制的罐头也就凑合了，但比起那，毕竟能吃到新颖的，而且比起杨贵妃吃的都要新颖得多。东京如今是梨子和葡萄下来的时节，过不久柿子也会熟了吧。今年买了一台电冰箱，等待着能做冻柿子。”
知堂回信言道：“知在东京吃到鲜荔枝，北京虽亦有鲜者，然真实已离树日久，故不可同日而语矣。又知能吃冻柿，此亦甚佳，此地只偶有配给，又非冬天，故冻柿殆不可能也。”此信写于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六日，处于大饥馑的末期，或许知堂写下这些话时带着苦笑吧。
请安藤氏寄来一些日文著作，是知堂信中的一项主要内容，而其中，关于名物、饮食的书，议论颇多。知堂一九六一年七月一日的信中说：“青木正儿旧著有《華國風味》一书，弘文堂发行，系十余年前出版，不知尚有否？如能找得，亦乞为代购一本，不胜感荷。”因非新书，市面未有，安藤更生八月三日回信解释：“《華國風味》出版社弘文堂也都没有书，只好找旧书，请稍等候些。”直至次年三月十九日信中，安藤氏终完成恩师所托：“您下命索要的《華國風味》终于才找到，时间过了很久，负疚，现寄上。”知堂四月十六日回信：
“知承赐寄青木君之《華國風味》，甚感佳惠，此为如今独一之消遣，特别是关于吃食者，兼有过屠门而大嚼之意，前回托买《駄菓子の故土》等亦是此意，祈勿笑其贪馋耳。”
得到《華國風味》一书颇有些迂回，知堂的欣喜之意豁然。后来他从此书当选取《中华腌菜谱》《日自己谈中国酒肴》《肴核》《鱼脍》四篇译出，可见其喜欢。
所谓“前回托买《駄菓子の故土》”之事，起于知堂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六日的信：“又有石桥幸作之《駄菓子の故土》，将来社出版，亦祈购寄一册，至为感激。”安藤十二月三日即买好寄来，知堂十二月二十七日写信谈读后之想法：“《駄菓子の故土》已于日前寄到，读之甚感兴味，此盖因关于儿时感到乡愁，其次则因多年吃不到‘菓子’（近时乃连北京的饽饽亦吃不到了），故难免有‘过屠门而大嚼’之意义，即看纸上所记亦能够解馋也。”说到北京的饽饽，不由让人想起他在一九二四年所写《北京的茶食》中所讲：
“固然我们关于北京情形不甚熟习，只是随意撞进一家饽饽铺里去买一点来吃，但是就撞过的经历来说，总没有很好吃的点心买到过。难道北京竟是没有好的茶食，还是有而我们不晓得呢？这也一定全是为贪口腹之欲，总觉得住在古老的京城里吃不到包含历史的精炼的或颓丧的点心是一个很大的缺陷。北京的朋友们，可以通知我两三家做得上好点心的饽饽铺么？”
当年是“随意撞进一家饽饽铺里去买一点来吃”，总觉得不好，而现往常，是痛快就吃不到了，知堂一叹，我们亦一叹。
其后，知堂又提起菓子：“鄙人事实上最喜日本的菓子，明知不能避不爱国之讥，但这是实情，今春听说先生不能来华，我同内人均甚绝望，内人还说如安藤さん来北京，本想请他带几个栗馒头（因日本菓子中只要这能经久）来的。内人病中甚想念日本风味，有些在香港能够得到，便托在香港三井物产的知人设法买些，如罐头的鳗蒲烧及赤味噌梅干等类，但菓子则难以得到……”
两三年后，他写了一篇文章，名《陆奥中央的粗点心》，里面占半数篇幅的，是译自《駄菓子の故土》中一节：“骗骗女孩子的专称寺”。这大约是知堂终身中最后牵涉食物的文章了。
